印章如情人拥吻纸面,留下一个热烈的红印。大书记瞧了瞧这张纸的内容,随后就将其搁置在一旁,双手叠交在小腹前。
“你看上去并不满意。”他笑着引导。
年轻人低下头,谦卑的解释:“并不是,只是觉得不甘心。”
德塞森特认为人为的仿造是人类才华的独特标志,而大书记或许能补上一句:虚伪则是人类美德的独特展现。他饶有兴趣的打量年轻人,将盖过章的纸向前推了推。
“不甘心?”
“是的,我还是想成为勇者预备。”
“因为酷?”
“因为能杀死魔王。”加里恩的目光刺在大书记的面庞上,不偏不倚。
真是美德。大书记哑然,恐怕他现在拿上锤子砸击少年的面庞,也不过是锤子与铁砧的较量。没有这花花世界更能教坏人的——可能除了贫穷和饥饿。
“是谁告诉你,在我面前多提海洛斯特拉特的事?”大书记坐直腰板,拉开抽屉将裁信刀取出。
“我猜的。”
“理由?”
“……我在书中听说过阿塔冉刻西亚的名字。”
“好极了——听说?”
“是听说。”
“你不识字吗?”大书记抬眼瞧上他一眼。
加里恩咬着嘴唇,在极短暂的沉默后选择坦诚:“我还在学习。”
礼帽下的大笑仿若讥嘲,一次又一次的回响,扎烂的心房里仿佛淋出汁。加里恩平淡的直视前方,心中带着难以置信的得意。
“抱歉,我没在笑你……实际上,我是在笑我自己。”大书记在解释时仍忍俊不禁,他抽出手帕擦了擦脸,重新拾起裁信刀,“那么,加里恩,恐怕你得面对不是民众偶像的惨淡现实了。”
“我有所准备。”
“如果你没显得那么沮丧的话,”裁信刀的锋刃在大书记的拇指上来回,“你在翡冷翠有什么其他的生计吗?我指不是体力活。”
“没有,”加里恩握紧拳,“除非命运垂怜我,让我不会在这里空手而归。”
“这又是听谁说的?”
“我不能说。”
但他的神情已经对真相透露一二了。
“哦——”大书记的笑容变得晦涩难明,“放心,我不会强求的。不过的确,你当然不会空手而归,无论是古朽的城邦还是遥远的新地,哪一处都缺新鲜血液。”
年轻人点点头,但大书记话语中的缺漏又让他感到忧心忡忡。加里恩沉默了数秒,干咳一声,小心翼翼的问询,“所以,您打算把我推荐到哪个部门?”
“我打算让你入伍。”大书记随口答,“你知道的,有太多卫戍军都缺人,有小聪明的人更能在战场上活下去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接着!”书记将裁信刀扔了出去,“很好,随便印一个指印,不要把自己手指切下来了。”
“前辈,我认为我更适合在一个更需要我的场所——”
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,但你时运不济。”大书记微微一笑,“到我这来的人大约都和你一样,总以为在南方明珠上就有更多机遇,可以悠闲的寻到清贵的活。事实或许如此,但未必总能尽人意。”
“大人,能否通融一下,只要我能……”加里恩急切的恳求,眼眶在阳光下显出不安的淡红。
“够了。你渴望怜悯,祈求施舍,博得同情,无论因何缘由,对我而言只是利欲熏心。反驳全无意义,申辩亦无道理,我已做出定论。若想证明自己,那就做出一番事业,而不是诉之你年轻的‘活力’。”大书记终于将直白诉诸于口,他不耐烦的做出定论,指着门示意送客。
年轻人的脸涨的通红,随后又泛上点青白,他一声不吭,用力鞠上一躬,带走邀请函和裁信刀推门而去,差点撞上正想打开门的女仆。
明艳的女仆并没有斜身给他避开道路,他僵上半秒后只好缩着肩膀挤过去,愤恨与恶毒的想法挤成一团,乱糟糟的陪着他远去。
女仆凝视少年的背影,微眯的瞳孔让瞳仁仿佛被拉长,那抹玫红因此显得愈发危险。她踌躇数秒,推开门热情洋溢的询问——
“海洛,今天你要用下午茶吗?”
海洛斯特拉特歪着头,苦恼的反复用小指挑拨翻开的记录本,“不,不用下午茶了,我很快就去散步,准备晚餐就好。”
“明白。”女仆捻起裙摆优雅的行礼,“还有什么吩咐吗?”
“但在此之前……”
理应不朽的勇者抬起手,缓缓指向杂乱桌面,“萝格涅妲,先帮我解决文书问题好吗?毕竟我是文盲,不识字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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